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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、救你,还是杀你?(2 / 2)


然后她忽低喝了一声:“你们也好来了吧?吴署、张路、刘七?”

只见水中草丛,忽然一下就冒出了三个人影。

程非望着裴红棂忽森然一笑,她这一笑森然中另有妖诡,只见她的眼中也生起了一丝妖诡之意:“你可能很想知道,这三个人又是谁?”

裴红棂已觉不妥,只听程非道:“他们都是‘清流社’的杀手。”

裴红棂一楞。程非已冷冷道:“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温家班埋伏得如此周密,我却还想救你?”

她的面色忽然一变,一张极淡素的容颜上重又生出一抹乖张之意。

“那是因为,我不是要救你,而是要杀你!”

“而且是,亲手杀你!”

她静静地望着裴红棂,脸上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神情。裴红棂面色一变,退了一步,怔怔地望着她:“为什么?”

程非似恼于她还有如此镇定的胆气,冷笑道:“你还问我为什么?你还有权问我为什么?因为嫉妒!因为你是我平生最恨的情敌!”

裴红棂望着她的张狂一面,一双眼却似深深地看了进去。她忽然摇了摇头,肯定而决绝地道:“为什么?”

程非也狠狠地望着她,似要在她脸上榨出一点怯意来。

裴红棂微抬容面,一双眼清定定地直视这个情敌,口里简短而镇定地说:“我知道原因不是这样的。”

程非的面色一瞬间由极乖戾变得极为沉静,她口齿交激,如冰击桨,冷冷道:“没错,这不是原因,但真正的原因告诉了你,只怕反倒伤了你。”

她一扬头:“只为、清流社必须杀你。”

“愈铮生前就是清流社的人。他们欲于浊世狂流中有所匡护,而你身怀《肝胆录》,分明已担负了太多愈铮留下的你却无力保护的秘密。”

“要想让这秘密永绝于世,不给敌人可乘之机,清流社和我们,也就只有杀你!”

裴红棂脸上的神色却反而生出一点豁然。她虽未涉世路,但对这天下自有她一个聪敏女子的那一份洞达。她知道这是真的。可她的脸上反没有悲伤,而是生出一丝寂寞。——世事一场冰雪,愈铮说得不错——世事一场冰雪……朝野之争,正邪较量,也不过如是。

她的心底忽升起一种大笑的悲慨:愈铮如果活着,他会怎么说?他建立的清流社,为的就是匡济天下弱小,为的就是一个正义。可他们为了正义之事,却必须以屠戳无辜弱小以为手段吗?当然这手段自有他们所谓的‘目的’。

但为了达到那终极的‘目的’,就必须采取那与目的分明背驰的手段?裴红棂的唇边忽生哂笑,她忽然明白了愈铮生前的神色为何总是那么落寞,他于人群、哪怕是同袍中又为何那么寡合。他,决不会以目的为辩护,施如此乖张手段而又自期正义,自云为图大事必行常人所不为。

裴红棂微微低头——她的身量原比‘窈娘’程非就要高些。原来、她也是清流社中的人?也是、愈铮于此苍凉人世中不多的一个知己?

她不怪她,但她望着程非之时,眼中不免带了丝悲悯的俯视之意。只见她唇角绽开了一丝微笑:“你杀吧。”

一挑眉,裴红棂道:“只要有助于你们的天下‘大事’,我绝不会略加抗拒。”

她的眼中却有一丝敦厚已极温柔已极后的犀利:“何况我也抗拒不起。”

程非的目光中却忽然笑了——她不懂她,这个女子还是并不懂她,没有人会象愈铮一样的能读懂她!她也也不情愿她能读懂她。

只见她一笑出钩,这一钩突然而发,指向的是裴红棂的脖颈。接着她口里忽低低一啸,那盘距于她肩头的‘小金’就已一跃而起,它扑向的也是裴红棂。

对付裴红棂这样的一个女子,难道她也需要而对华、苍两姓四大高手也没动用的‘钩蛇’双击?

那‘清流社’的三个杀手目光中不由也起了一丝惊疑。吴暑、张路与刘七心头几乎同时在想,看来,‘窈娘’程非对那裴红棂所怀已不只是寻常嫉忌。

只见那金光一闪,那小金蛇儿已疾飞而起,但它看看快飞向裴红棂身边了,眼见就要一击得手、让那‘清流社’三杀手也不由一松气之际——毕竟他们虽身为杀手,却也不愿就这么屠杀这样一个红颜弱女——那蛇却于空中突然折向,那三人还在一愣,却听得吴暑口中已发出一声惨叫,张路与刘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却见那小小金蛇一跃之间已快得让人难辨得飞到吴暑唇边,一吐信,尖利地就咬了吴暑一口,然后一钻,这一钻几乎就全身钻进了吴暑的口里。

那‘小金’之毒想来酷烈,虽武功高绝如清流社杀手吴暑,被它一咬之下,也是舌头立肿,一种麻痒几乎立时就在胸肺间升起。他痛苦地一伸手,就要拨出那口中之蛇,那蛇却忽然松口,向后飞去。张路与刘七当此大变,头一个念头还以为是小金一时失控,口里才及‘啊’了一声,却见程非右腕的‘离恨钩’在看似直抹裴红棂脖颈的一击间也忽然转向,她一摆头,头上的那个斗笠就已一声尖啸,飞旋着直向张路削击而去。那斗笠的四沿分明藏有钢刃,飞于空中,居然发出了尖啸之声。张路大惊,低头就避。而‘窈娘’程非手里的‘离恨钩’也突然转向,一钩就向刘七的胸口击去。

刘七当此大变,事出不意,飞身直退。可‘离恨钩’就是在他全神戒备之下,只怕也不容他如此轻易得避,何况此时突出不意。

只见程非的脸上似浮起了一丝悍色,她口里低低地道:“你别怪我。”

她口里说着,手里那一只钩子已然加速,刘七还在怔怔地看着她,那钩却已突然凭空而长,似是装有机括,一搠就插入了刘七的胸口里。

张路这时才反应过来,他的‘摔碑手’造诣极深。这次来,他们三人虽为程非副手,可一身功力却并非较她不及。只见他险险地一个鹞子翻身,躲过了程窈娘那斗笠一击,身形才才站起,就见刘七已然遇难,只听他口里大喝了一声:“程窈娘,你疯了你!”

他双掌一拍,已直击向正向他扑过来的程非肩头。他还不想杀她,只要一击废了她再战之力。

程非微一侧肩,却任由他的双掌全击在自己的左臂,只听她骨节‘咯’的一声,已然断裂。她必须用诈,她知道这三个与已同来的清流社杀手的实力,他们是她的同袍!可——她在一钩刺向那张路心口时,脑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个男人那无语凝定的脸——愈铮,我怎能负你?

——裴红棂不可杀,这不只是因为,她是你的妻子——‘窈娘’程非一钩之下,几乎这一生头一次地不敢面对自己搠出的鲜血——而是因为,如你在世,也绝不许容许清流社滥杀一人而自我期许为维护正义!

张路心慌之下,眼见那一钩直伸而至,他想不到程非会如此搏命,再不及避,程非的一只‘离恨钩’已直插入他的心口里。

张路临死前还怔怔地望着程非不敢相信。立了还有一顷才颓然倒地。

那先遇‘小金’偷袭的吴暑还挣扎在‘小金’夺命之噬的巨毒里,他身子挣扎了下,似犹待反扑,可他看到左臂已裂,容色苍白的程非,不知怎么就没有动。

那程非重伤之下,却知已不能再给他一线之机,只见她闪身而上,一钩抹下,面色却忽一闪悲怆。只听她冷冷道:“你要怪我就怪我吧——我绝不能杀肖愈铮他的发妻。哪怕就算不是他的发妻,随便换成任何一个女子,愈铮也不会对他身后清流社的这个决定有一丝丝同意。但你即为杀手,命已天定,死在刀剑之下,不过早晚。杀了你,我当自废一臂,今生,算我程窈娘负你。”

她口里吐出‘负你’二字时,眼中已全是一片哀绝之意。

她是个杀手,吴暑也是个杀手,可这并不能让她忘记吴暑此前于冰冷时局中那份对他的好,她心里知道,以吴暑之能,如不是全不防她,断不至此。

她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吴暑——她必须要有这种勇气。是自己要杀他的!而他,此前,曾那么默默无声,坚决十年地……喜欢自己。

吴暑的眼里忽生起一丝哀绝。他一闭眼——程非,难道你不知道,不用杀我,其实也可以的吗?不用杀我,倒不是为我一命,我这一命也不值什么的。只是为了让你它日思及今日时,不必再有那一丝痛悔。别人不知,但我是深知,你是一向多么惯于自责的。而……其实、我一直都在、悄悄地爱你。

程非这一钩是在他睁着眼时挥下的。看着他眼里的神色,她就已明白了他心中之意。那眼光不是痛恨,反似有一种了解——他居然在这决绝之际,还试图用最后一眼,安慰自己。

程非只觉自己苦修而成‘离恨钩’之术后手底从没有过的微微一颤。她的钩偏了。这微偏的一钩挥下,她忽然怆然一笑,人已飞掠而起,口中喝道:“红棂,你要当心,就算兄妹情深,你也切不可轻信那个裴琚。”

“他是一只恶虎,凶毒可食子。而肖御使面前,你它日设祭时……”

她奔得极快,说至此,人影已远,语声忽渺,裴红棂已听不到她后面的话语,只见那地上的金蛇已重跃起,疾追而去。一道金光,就那么尾随着一个女子那么地伤绝而去……